横笛已三更-

〖邢林〗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

#灵感来源于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有原文

    邢从连这个周末恰好没什么活可忙——逢着他生日,老局长还是十分勉强的给他放了两天假。他以悠闲的脚步踏着渐起的温柔黄昏,提着从往常那家大排档买来的几斤麻小和两瓶永川纯生,慢悠悠的踱回颜家巷六号。生日没什么特别的,反正没了任务外出的王朝,一个人反倒更加轻松惬意。
     左手从右边口袋里摸出钥匙,夹着分量不小的吃食好容易开了门,一只脚还没踏进去,便生生踩下了紧急刹车——深棕的地板上,一笺淡色的信封静静地躺着。他手忙脚乱的将啤酒袋子换作右手兜着,低下身子小心的捡起这封一看就是不久前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轻轻的搁在了茶几上。
     等他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里,听着啤酒罐拉开发出噗的炸响后灌一口,这才拿起方才搁下的信。

    这封信很长,是陌生的笔迹——这年头以书信会面的方式本就少之又少,更何况笔迹的主人字迹工整,下笔含力而暗藏锋芒,这种漂亮的字,一看就不像他认识的人给他送来的一小份礼物。信抽出来有不算薄的一小沓,从头至尾草草翻过一遍,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这封信,没有写收寄件人,也没有落款和任何能表明对方身份的自称。
     “有些奇怪,”他想着,犹豫之间又把信翻过来,终看向了第一行——
     “你,我亲爱的,我与素昧平生的你啊。”

    这应该是这封信的主人对他的称呼了,他想着,有着外籍血统的英俊男人挑了挑眉,看着这个既显陌生,又透着几不可察亲昵意味的称呼,顿了顿继续读了下去。

    “生日快乐。
     给你写这封信,是很久以前的打算,而最近才付诸行动的事。我想你或许能收到,或许不能收到——我不希望你在看见这封信后徒增烦恼,更不需要你看完之后在你的生活轨迹中徒添愧疚懊恼的情绪,——与你交谈本就是我迫切的私心,再将这些化为隐担寄托给你,便是不美了。
     这封信我给了一位十分可爱的卖花小姑娘,请她帮忙在一位有着漂亮绿色眸子的哥哥回家之前,将一封信小心的塞进他家的门口缝隙里,并且希望能托她送一份小小的礼物(如果这位可爱的小姑娘还能记得的话。)若是你收到了,说明我在这个时候许是不会在了,就请让我拙笔下的只言片语,陪你度过我能遥远的触碰到的最后一个生日吧。

    我不清楚你是否察觉到了从前在千万向你投来的注目中最隐晦深沉的一线,也太忐忑你这么温柔优秀的人对于这种不被认可而真切深沉偏执的感情是如何看待的。如此,我便从不敢再多看你一眼后,再将目光落于你身。那是多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情!再一眼,我便克制不住了该如何是好?
     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刻,也不记得是哪一件事了,
     我认为,那一刻只不过是一个触发点罢了,我就已经全身心的,将心魂都捧奉与你无微不至的温柔美好中。
     我同朋友说过,你是个很甜的人,让人忍不住一口一口的品下去。

    我的朋友曾经问我,‘林顾问,你爱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笑着轻声回答他,‘是个很英俊的人。’ ‘诶,居然是英俊,我还以为你会有点别的什么形容词。’‘太俗了吗?’我反问他,‘是这样的,英俊是给所有人看的,但他的内在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你看,即使我还没有得到你,隐藏你有多好的占有欲却是与生俱来的。

    我将这一切给予你,我亲爱的你,与我素昧平生,却依旧使我深深、深深爱了一辈子,直到生命终结之时仍满心惦念的你。
     我过去总是想,你这么好,你却不属于我——正因为你不属于我,我便只能被迫压下心中的万千倾慕渴盼,只能将它们融成眸心明亮期冀的一点。
     但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多少个午夜梦惊,我都下意识的抓住被褥一角,执拗地盯着床头的小束白玫瑰出神。那是我最喜欢,也最想表达出来的自信与勇气。
     我也在晦暗的夜色里出神奢想—我会想,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怎么能不喜欢我?我命这么差,哪天一不小心就会死,哪天一不小心就永远不会第二次的出现在被你忽视的一隅目送里,你快爱上我啊,我怕一不小心就等不到那天。
     ——或许你也会遇见心仪的姑娘娶妻生子,为她一个人温柔笑着赚钱养家,为她一个人焦急皱眉呵斥不听话,为她一个人倾注毕生之爱,和我一样。
       原谅我,我无法想象如果这是一位男子,我该如何面对,我会悔,悔我为何没有抓住你,我会愤,愤我为何不让你看我一眼,我会怨,怨我自己,终老一生,却看不得心爱之人安宁和乐。
     ——但再若你我两不相识,永不相见,我便一个人带着对你的满腔爱与情意过完这一生,这样,也很好。
     都很好。

    得知声声(请允许我用这么带了点亲昵意味的称呼来形容他,这位永远明亮的人儿,你一定也不讨厌的吧?)死的那天,我刚收到前段日子费了不少心里弄来的演唱会门票,相信如此聪明的你,一定也看出了他的自杀真相。
     我就是那一刻起,动了给你写封信的念头。
     在夜深到看不见一颗星子的寂静里,给你写一封,收件人永远无法知道寄件人存在的一封信。
     声声那么勇敢的人,想必是不畏死的。这并非说我畏惧死亡这一人类或早或晚,但必然奔向的旅途终点,我只是,只是不舍——不舍在认识你和间接通过你所了解的人之前,我还有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没有见过真正的旭日天光,不舍在你接下来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再也无法窥见你的一点一滴,你的喜怒哀乐,我不求与你同担,也没有资格代替你担,我只是希望能近一点,再近一点的了解你,感知你。

    我写不下去了,我想。我是应该马上好好休息会儿的,也许我就能再撑一会儿。但我不想再那么做了,结束生命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这并非我对命运与生命的亵渎与不敬,只是这么长久的时日以来,我已经拖着我几欲破碎的身体,抗争了太久——现在还活着,只是爱你的那颗心在勉强续命呢,好好休息会,一直睡到下一段旅途的起点,也是一件轻松而愉悦的事情。
     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有谁,又会有哪个陌生的人,会记得你的生日,并且在生日的当天会将你玄关旁的窗户格当做木架,悄悄地卡上三朵白玫瑰呢;会为你悄悄地放着给天下看,却又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烟花呢。
     我感激你,我爱你,且这两种感情绝未被我混为一谈。
     我爱你,生日快乐。
     再会。”

    但那两个字被人狠狠地划去了。

     “抱歉,永不再会。

                                                挚爱你的。”

    邢从连从信中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天已经模模糊糊的暗下来了,他没有开灯,周围的一切都有些不清不楚,像轻柔的空气有形一般,将这间静悄悄的房间和外界隔绝开来。
     信纸上的字还能看清,只是有点模糊,一方面是因为天色已暗,另一方面,那张纸有点参差的皱,一小块一小块的圆形皱痕,将字迹晕出了三分柔软。
     他抬起头来的绿色眸内仍然可见几分晃神,在暗色里不言不语的坐了半晌。他想起偶尔在巷边擦肩而过的黑发青年明亮的眼睛;想起有时偶尔在某些现场附近发现低下身子轻声安慰开导小姑娘的温柔声音;想起某时会在小龙虾摊上偶尔给予一眼目光的人唇畔清朗柔软的笑;想起&,想起宋声声自杀现场一位咬着牙拒绝哭出的工作员;想起每个生日都会巧妙的卡在窗口的三朵玫瑰给木格留下的三条竖痕;想起节日时在头顶机缘巧合之下窥见的灿烂烟火。
     模糊的世界里,他从未存在,却一点一滴,尽是他。

    邢从连突然起身,将门打开来。
     他盯着地面,默然不语。
     一朵白色的玫瑰静静的躺在玄关一角,在地上呆了太久,可能是受凉了吧,已经枯萎了,外围的大多数花瓣都缩成了可怜的卷儿。
     它的中心却仍旧能在暗光里透出当初柔软而炽热的色彩来。
     悄无声息,却如白浪滔天,灌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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